他掩卷长叹,好像读完一本荒诞不经的小说,而眨眨眼,才发现是真的是自己和她的人生。
“我在孝敬着曾经置我于死地的父亲,可他也曾经在最初给了我生命。”
“就你们的故事,名字我都起好了,就叫废墟之夜。”石英踢踢踏踏走出门去,举起那只好手,轻轻向他挥别。
那些纸张上落满光阴的尘埃,有的夹着烟灰,有的夹着枯干的花,她写出一手秀丽的端楷,自始至终,笔迹从容,好像生和死,爱和恨都没能动摇她的美丽,是的,郭发承认她的美丽,瞧着这些字,耳畔好像可以听见她那平如水,底下却藏着波涛的声音,瞥见她那亚麻色垂的发丝拂过嘴角和眉梢,淡淡的眼里有灼人的光芒。
2001年,他看到她的痛苦,他对此感同受,这样为父母着苍白辩解的人,不止她一个。玉,他们生我们的时候,可没问我们愿不愿意来,那本不是他们折磨和抛弃孩子的借口。
“小说是某些人的第二人生,对我来说,我的日子太无趣了,所以小说就是我第一人生。”
1999年,他看到她的纠结。用嘴尝尝,笨。想到这里,他开始怀念和她的每一个吻。
满地清白的早晨,万籁俱寂,让人以为是耳朵聋掉了,郭发骑着自行车,后座没了她,是那么可怕地轻盈,他只抡圆了两条,向前进发,来到那幢烂尾楼前,用齐玉脖子上挂的上锈了的钥匙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房间里漂浮着一灰尘的苦涩,像一荒废的幽谷,他不忘脱鞋,径直走向齐玉的屋子。
2000年,他看到她的伤疤。别难过了,他已经被乱刀砍死,有我在,世界上不会再有欺负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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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发默默抽着烟,那过去的碎片一点一点重现,十余年的文字,走进去,像一个浩大的宇宙,写尽了许多人的一生,他痴迷地读着,对于文字,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专注,直至天昏地暗,他仍然没有因为漫长而犯瞌睡。
“我分不清爱和恨,就像小时候分不清醋和酱油。”
“原来他会在我熟睡的时候,伸进我的,我青春期迷乱的春梦,都是因他而起。”
1995年,他看到她的寂寞,他笑了。心里又为她着注解。要是早点遇到我就好了,我就是你的第一人生。
他坐在她的书架前,默默地盯着那些书――像极了她的派,按照颜色和尺寸分布得很有条理,色块整齐完满,让人本不忍心去翻动。
他渐渐知晓了一切,和她的孽缘开始于那个红教堂,昏暗日光下匆匆一瞥,而后,街再次碰面,已是结下深仇,再接着,便是十年后的重逢。
他弯下腰,向下探索去,她的日记都藏在抽屉深,一年两本,摞得更加齐崭,据不同的年份,有不同的颜色,譬如1990年的就是烟灰色,1995年的就是雪青色,煞费苦心得像是特务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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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发里不自觉四下望望,总感觉不自在,他点燃红豆牌香烟,打开CD机,放上几盘伍佰的磁带,颤抖的手捻开她的日记,一页一页读起来,像是深入齐玉隐秘的神隧,撑开灵魂的每一寸褶皱,她的爱和血泪全都昭然,曾经相时的每一次波动,都被记录下来,里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