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哪里肯放弃，两人一卧一站，一时间竟有左右拉锯之势。广陵王扯了扯袍袖，刘辩趁机捉住掩在袖下的几指尖，放在脸颊蹭了蹭，又挤开指，试探般地与她十指相扣。天子握权的掌心贴着广陵王的半掌手套，扣住了，落入一彀之中了，他的眼神绵绵地抛过来，是很缱绻的意思，红蓼酒的甜香从四面八方拢住寝帐，这就是艳杀人的廷御酒，仅供天潢贵胄取用，好像这时候一定要发生些什么，方能不愧对这样好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

        “快说呀……”他的声音被酒燎得有点儿哑，在她面前哀哀地撒，“不然我要闹了。”

        “算了，朕是天子，朕宽宏大量。”他自称换得勤快，对外是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但在广陵王面前，他不经常使用“朕”这个字。刚才停下的手掌又开始动了，干脆利落地剥开夏节里那些轻薄的衣物，像是在剥一枚新鲜多汁的橘子，两指夹挤，新橘初破。另一只手则攀在广陵王肩后，束的布条被拆开了，肩背苍白的肌肉舒展开来，广陵王少习弓，魄远比耽于美酒的天子强健。从刘辩出生时，死的绳索就已经套在了他的颈上，不停蹄地将他拉向生的彼岸，他分辨着那几浮鼓的旧疤，回想它们的诞生和愈合，这是一个很美的过程。

        铜色的莲花开在两侧，以酒为灯油，酿一碗成于夏、长于秋的红蓼，添上温热甘甜的酒香。

        纸窗关不住，涌入汹涌的云与风，变幻出百骏与羽人的形，仙人策，奔腾而过。帐帘打着晃抛向半空，出许多水波般的褶子，沉冷的铜枝灯依旧黯淡，金色海在日月中漫漫地起伏，映出无数环小而圆的澄金。崇德殿里供奉着无数金乌，金乌们以梦为食，贪婪地攫取主人苍白的气神，两肉，两凡胎，终于变得而温，化作两鼎高阔如天的熔炉。

        刘辩压住广陵王的膝，很轻松的，不会让她感受到受制于人的难堪，她唔了一声，低而沉的，情涨而来，涌动在脉络里的江河无边无尽。两手指绕住他洒在背上的鬈发，指节弯曲，仿佛握住一截引颈待戮的咽，刘辩平日爱惜容貌，今日却不大感，发丝被扯得有些紧了，他被扯歪了，伸手压了压广陵王的小腹，感受到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挣动起伏。

        “说呀，告诉我呀。”刘辩循着推上去，用虎口挤着肉徐缓地摩挲，直至攀到最端的那节骨，便再进不得了，“说你最喜欢我了、说你不会变心、说你不会丢下我。快说。”

        刘辩盯着她看，薄红蔓在眼尾。他扭过脸去，很快又扭回来，轻轻觑了她一眼。

        地里辉煌的画，画的都是万千神佛，伏羲女娲，东王公、西王母……

        他想着、思索着，如同在隐鸢阁的无数个日夜，那里有莲花，有天河，有仙人，有不染尘埃的不死乡。他习惯地低下去，将脸颊抵在她的脯前，依偎着蹭了蹭。她没有拒绝，只是抬起手臂挡了挡脸，“随你去吧”，放弃了、认输了、认命了……总之，刘辩得逞了。

        怎么会有人，手指灵巧又愚钝？刘辩愚拙于扎纸鸢、采花与一切凡尘之事，却于为他的广陵王宽衣解带。贺礼水般涌来，尘封在广陵王府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地参透另一个人的心思，算计、权谋、将计就计，俗客所倾心交付之物，必然有所保留，所有人都落在这座庸碌尘世。

        “刘辩！”广陵王忍无可忍，叫他名字，“你有完没完！”

        我们死后，也会变成伏羲与女娲，羽人与神佛吗？

        “你答应啦？”刘辩将她拉进寝台，帐子逶迤垂落，“公文明日再批复也可以嘛……”

        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

        到底要怎么样，我们才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不是来哄我的吗？”

        “我要是狠心就不会回来看你了！真的有事，不骗你。”

        手指被人进口之中，广陵王迟钝地想着，思绪很慢很钝，或蒸或煨，将她浸得绵迷惘了下来。

        乱世将起，在这社稷的樊笼之中，只有他最懂得如何取悦他的广陵王，汉室落魄可悲的少年天子，也只能用这样笨拙可笑、不入的手段讨好喜欢的人了。

        “你要是……当时花费这样的心思在学业上，也不会什么都学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