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肚子好饿……”

        成年僧人过午不食，年纪小的沙弥们也用过了晚饭。要是在别人的地方，剑子大可以厚着脸去要些吃食，但在佛剑这里，剑子总是不由自主地守起他的规矩。他不好意思跟佛剑说，因而只是跟在院子里扫地的小沙弥抱怨。

        小孩子听烦了，气呼呼地丢了扫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学着佛尊的悲悯架势吁了两口气。他捡起扫帚立在墙边，匆匆跑了出去。估计是要赶晚课，毕竟他崇拜佛剑崇拜得很明显。

        一个晚上不吃饭对修人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剑子就是忍不住去想为什么刚刚下山的时候不顺带摸两个果子回来，冰也就冰了，总比饿着肚子要好。

        他正懊恼，小沙弥却又回来了，后还跟着佛剑。佛剑原先的衣裳被雪打，现在已换了一件，重又披了袈裟。

        “诶，佛剑？”

        佛剑也不多言，递来一个食盒，里装着两个冻梨。随后便领着小沙弥一同上晚课去了。

        冻梨冰是冰，但确实是好吃的。

        （三）

        往事历历，发生时无知无觉。偶尔回忆，天长日久竟已汇成水，他们两人走在岸边，循着河水的方向慢慢追溯，记忆的波涛沾衣角，便勾起一阵无法平息的思绪。

        剑子看着静坐在他边的佛剑，脑中浮现出许多残落的片段，模糊而破碎，唯有只言片语清晰。然而他已经记不清那些话语说出的时间。同一句话，像是在不同时段听过好几遍的旧事，又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从未实现的交。

        甚至连他眼前的佛剑，都有可能是入定时的一场故梦。

        鉴真如假，长思亦梦。何为梦幻？

        佛剑觉察到他的失神：“剑子？”

        他是真实的。

        剑子终于回过神来，以手撑额，摇自嘲印象的混沌。大概是修修得糊涂了，脑子越来越不清晰。明明佛剑就和他一同坐在这月色之下，他怎么还觉得佛剑在闭关。

        ……是因为岁月太过长久了吗。

        然而就佛剑向他比出的那个数字，其实还好。至少不够到让他产生幻觉的地步。

        那也许……是他自己思忆漫漫。

        “好友啊好友，这一回呀，我真是太久没见你了。”

        他站起来，围着佛剑转了一眼，摸着下巴仔细打量。

        “有什么不同吗？”

        佛剑任他看着，目光沉静，投向水中飘渺的月影。

        “嗯……，”剑子稍稍沉，“这样一看，倒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啊……”

        他话锋一转。

        “你这满的银舍利，我到现在还是没法很好地适应，”剑子一边笑一边敲敲自己的脑门，笑容一如当年临水而立的少年，“总有些想念那个上干干净净、只是燃着十二个戒疤的佛剑啊。”

        僧人低见礼，肩上散落残花。

        日光下，花无言，人留影。

        他趁机数清戒疤的个数，自认为渊博地看出那是“菩萨戒”，像是揭开了谜底的寻宝人，掌握了匣中的真理。

        “剑子……”

        眼见佛剑又要与他说些外物表象之类的佛理，剑子便正了容色。

        “好友，不瞒你说，我此行是有事想请你相助。”

        “嗯？”

        “我师父最近替我占了一卦，说我未来三年必有一劫。他老人家又卜算几卦，仍是不得方法，只说让我及时行乐，以平常心去面对。”

        “可有破解之法？”

        佛剑的眉宇慢慢萦上担忧，剑子看他表情，不由好笑。

        “这种事本不值得放在心上。修行至今，谁还没渡过几个劫数。就说佛剑你，被授予佛牒时的历练算不算是一劫。”

        他虽是这么说，但佛剑心中了然，若真是无关紧要，本不值得剑子师尊特意同他提出；若是有破解之法，也不必由他提问，剑子自会给他解答。只是···

        他看向剑子。

        一时间竟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劫数，让剑子这般的人也逃不过。

        剑子在地上捡起衰落的草叶，照旧编起蚂蚱来。当年被他套话的小沙弥早已成人下山。不过寺中总是有天活泼的小孩子的，如果自己无聊时的消遣能转作他人的乐趣，剑子仙迹何乐而不为呢？

        “他老人家老是这样，说一句藏三句，到底什么事也不同我说明白。唉···既然天机不可，又让我知劫数什么，天天提心吊胆的，谁也不知它何时降临。”

        佛剑为他的豁达而宽，念及未知的命途，又不免忧虑。他眉心微皱，慢慢拨起腕上的佛珠。剑子看着这一幕，忽而有些后悔，或许他不该告诉佛剑。不过以他们之间的交情，这个荒谬的念只是一闪而逝。

        “你师尊还说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