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偃穿好,自里间显出修长形,广袖翩翩,撩袍施施然坐在了罗汉榻正对面的大圈椅内,十分赞成地望向她:“你选的日子极好,就定六月初八。”
赵锦宁侧颜瞧他,点了点,眸光微黯,显得边笑意都苦涩了几分:“皇兄想的周,连妈子都选了四人。”
李偃端起盖碗,半覆茶盖,垂眸瞧见姜片红枣儿,还没喝呢,心里已经烘烘的了,甜滋滋地啜了口,凝睇侧坐罗汉榻的她。
赵锦宁笑:“这话极是。”
临到产期,李偃比她还要慌张,迟迟难入眠。只要一听她梦呓、哼唧就仿佛是上了发条,立时警醒。
一下午的功夫,姑嫂两个长篇大论地说不尽,全是围绕那个还未出世就备受爱的小子,她俩商讨,怎么给愈哥儿打金锁,衣裳,滔滔不绝。李偃旁听也插不上话,拉过攒盒剥了一大盘的桃、松子仁给她零嘴儿。
李偃嘴里同嫤音说着顺利,眼睛却盯在她上:“陪妻生产入情入理,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忍拦阻。”他又笑了笑,“我看朝廷也该加上这条。”
她要下地,倒被他抱着坐上桶。
将将有些睡意,听她喃喃喊他,登时掀开眼,低看她,紧忙问:“怎么了?”
闻听姑嫂两个说起生产之事,李偃收拢心神,插上一句:“京里来的人都安顿好了?”
赵锦宁坐着,却迟迟没出来,只觉肚子隐隐有些疼,心也突突地了起来。
她睡眼朦胧,绵绵:“想小解。”
她忽地偏脸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一瞥而过,他却好像被幼猫的小爪子挠了下似得,心里的,不禁又举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汤。
嫤音实在太懂自家哥哥的小心眼儿,走在后掩口失声,笑个不禁。
他重重撂下茶碗,望着她,语气坚定到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别放心上。前些日子,嫤音不是陪你选了几个温厚朴实的妈子了吗?”
赵锦宁嗯了声,在他温和的目光抚下倍感妥帖,转过脸继续同嫤音说:“眼看这几天就到日子了,心里反倒不怕了,真盼着早点儿生下来,天天着肚子,睡觉都翻不了,把我累的够呛。”她抚摸着孕肚,明明是埋怨的口吻,眼神儿却无丝毫厌烦,满是温柔怜爱。
小孕妇今儿穿了件朱色圆领如意灵芝纹提花段袄子,领边着一圈雪白边儿。那水貂凤出的又丰厚又光,在她颀白秀颈下显得极为雍容柔,让人看着想上手摸一摸。
李偃一瞬懂了她眼中忧伤,她子倔强,内心坚韧却也柔弱,最希冀是爱。无论是父母,还是手足,亲情于她而言贵如春雨,渴盼不及。偏生她那个混账哥哥一门心思的算计,受重伤不见谴人来看望,这要生孩子,送来人了,哪里为她考虑,分明是离间他们夫妻,好来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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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李偃觉察她话里有话,不对劲。
嫤音也笑着宽她怀:“嫂嫂别怕,有哥哥和我陪着你,”转脸问哥子,“大哥哥告假可还顺利?”
嫤音接过话,“瞧着...”一想到那四个不过双十年华,长相美艳,大腰又细的妈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给愈哥儿准备的...措了措辞:“年轻,不大稳当。”
许是累着了,赵锦宁用完晚膳便困得受不住,沐浴完,沾着枕就沉沉睡去。
她深一口气,握住他的手,慢慢地说:“我怕是...要生了。”
如此,便再无异议,赵锦宁笑:“好,那我便修书一封,谴人送至山东李大人府上。”
“什么!”李偃闻言,脑子嗡的一下子,浑血乱窜,双脚双手麻地不停使唤。情急下,使劲拍了下脑门,拼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安抚她别怕,一边唤颂茴去请太医、女医、产婆等人。
赵锦宁起,嫤音要去相扶却被哥子一个眼神儿定住,瞧他走到嫂嫂跟前儿,百般殷勤地搀着嫂嫂的手儿下了脚踏,临了还斜了她一眼,这是嫌她话多呢。
说话间不觉黑影儿上窗,婢女们轻手轻脚地进来上灯。李偃净了手,坐回圈椅内喝茶,见她聊得那么开心,正愁找不到借口打断,岑书就掀开毡帘进来,回禀晚膳妥当了。
李偃瞧出她的异样,紧着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偃不由松了口气,暂且放心,起撩开床幔,给她穿好鞋,唤守夜的颂茴送恭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