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沿着鞋尖一寸寸上移,入眼的是一片白如新雪的衣襟。
略一动,右脚立刻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起初他以为那是自己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然而随着蹄声的渐行渐近,他的神智慢慢回笼,并很快意识到了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
慕容靖打了个寒战,单手握住裘衣前襟的边缘交叠着攥紧,把自己尽量捂严实,然后浑浑噩噩地继续赶路。
他强着自己撑开眼,用尽剩余的力气一点一点爬到了路中央。
他艰难地将手臂高高举起,同时死死盯住那拇指大的黑点,直至它变作寻常大小,停在了自己前。
下一瞬,冷刃骤然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颈没柄而入,而后又飞快地尽数抽出。温热的顷刻间如泉涌般溅,儿连一声嘶叫都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笨重的躯干无意识地弹动了数下,腹翻起一阵细密的痉挛,鼻孔微弱地翕张着,从里边吐出几绵绵的白气。片刻后彻底没了动静。
沉稳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慕容靖微微抬起眼睑,一双朴拙而素雅的皂靴突兀地撞入了他的视野中。
粮食和水都已经快要见底了,他一定要尽早离开此地,否则很可能会冻饿而死。
他停下脚步,转抱住,将整张脸都埋在鬃里,挪动手臂缓慢而温柔地抚摸着掌下绸缎般光的,似在与情人温存。
“求你……救救我……”他听到了自己嘶哑难辨的呼喊声。
然后是一双明澈幽深的瞳眸。
很快他就感觉到四肢虚,心急促,不得不停下脚步口气,顺便把水里的最后一滴水也喝干净了。结果不但没能解渴,反而勾出感官深更烈的馋意来,附骨之疽般地在口动。
这是他那十年未见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他双目血红,缓缓移动视线看向旁的爱,眼神中满溢着极致的贪婪与渴望,活像饿急了的猛兽盯着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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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伤口发炎,加上了一晚上的风,稍不注意便引起了热症。
他眼角余光瞥到车厢的帘子掀起了一角,又轻飘飘垂下。
草原男儿向来视如命,既已走到了这万不得已的一步,绝不能平白浪费了用自家爱命换来的一线生机。
很快他就止住哭泣,抹掉眼泪强撑着站了起来――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不知梦境里徜徉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渺远又清晰的蹄声惊醒。
慕容靖伏趴在地上,一时有些分不清耳畔笃笃的击打之声究竟是蹄还是自己惶急的心。他迷迷糊糊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依稀看到一架车从远朝自己这驶来。
他刚一站起,便有一阵冰冷而干燥的山风呼啸着迎面袭来,仿佛一柄剔骨钢刀,贴着在外的肉森森刮过。
在那无边无际的沉梦之中,他终于又回到了辽阔丰美的朔北草原,原上有成群的牛羊和骏,远是连绵不绝的皑皑雪山,宛如绿罗裙上洁白的绦带。一碧万顷的湖泊像一颗颗巨大的绿松石,深嵌在绿茵茵的毡上。他拼命想要靠近那片湖泊,一扎进水中痛饮一场,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没法往前挪动半寸。
慕容靖拼命忍住下半传来的剧痛,用双臂支撑着沉重的躯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慕容靖猛地扑上去疯狂啜出的血。
未经烹煮的血甜腥涩口,味并不算好,落在行将渴毙的人眼中却不啻于甘琼浆。慕容靖伏在尸上大口狂饮,被呛得直咳嗽也不肯稍停。待到终于将中的干燥焦渴逐渐压了下去,他脱力地抬起,望着下的一片狼藉愣怔片晌,随后抱住颈失声痛哭。
。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慕容靖实在撑不住了,他高热未褪,又接连两日滴水未进,只觉嗓子里好像被人了一把干柴,浇上油点起火,烧得整条直往外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好似利刃横刮过砧板。费尽力气接来的那点水本就是隔靴搔,毫无用。
他往水中灌满血,正动上路,才走了两步便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恍惚间仿佛天地倒转、白日星移,整个躯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松松拎了起来,颠三倒四地到乱甩。他脚下一,终是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一个踉跄仆倒在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