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遍寻无果,他索直接出言问:“怎不见柳军师?”
“好啊,”他蓦地朝赫连翊弯起眼睛,言笑从容,脸上看不出半分怒意,却几乎是从齿间一字一字挤出了这句话,“我一定亲自转交到柳军师手上。”
他双目微微眯起,斜睨了一眼赫连翊,勾着角高声冷笑:“柳军师昨夜在孤府中侍奉,今早上一起便嚷着腰疼,孤已让他好生歇下了。单于若有什么事,孤可代为传达。又或是有任何想从军师口中打听到的话,也大可直接来问孤,孤必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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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节额边青怒绽,面色阴森至极,抬眼时眸光乍一闪动,仿佛利剑骤然出鞘,教侍立一旁的仆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此话一出,殿中落针可闻。
“此乃不久前本汗外出行猎时偶然捕得的一雪狐,发雪白无一丝杂色,极为难得,本汗想着昔在幽州时,柳军师穿得单薄,便取了狐狸制成这件裘衣,特赠予军师,若是军师不便,还请大将军代为转交。”
先时西州军强迫天子迁都西京,临行前以去旧存新为由,将洛都城内的几殿宇焚烧殆尽。年前洛都光复,因物力有限,殿只得在故址上重新修建。为彰示朝廷承上天庇佑,浴火后重得新生、万物复始,原先举行大典所用的主殿太极殿更名为建始殿,元会便在此地进行。
“噢,原来是这样。”赫连翊恍然大悟地点点,朝傅节回视了一眼,目光中尽是挑衅,“不过我看大将军既然如此信誓旦旦,我也不好拂了这番美意。抬上来——”
尽数日前检阅鸿胪寺递交上来的入贡名册时,傅节已兀自对着名单上赫然在列的“赫连翊”三字生了好一通闷气;可当他坐在元会的宴席上,听闻礼官高声传请南匈单于入殿觐见的那一刹,中仍是瞬间腾起了满满一腔无从宣的妒火。
依旧例,四夷朝觐本无需国主亲自前往,尤其是匈这样强盛的族,昔时莫说朝觐,便是连但求相安无事都已属难得。剽悍的草原霸主不甘为人臣下,屡屡出兵犯境,不知令多少中原的帝王将相寝食难安、心力交瘁。好在五十多年前匈内乱,最终分裂为南北两,北匈首领兵败死,残被悉数逐出漠北。南匈经此一战亦是元气大伤,无力再与中原抗衡。
天子微微颔首,正要开口说些关乎两国交的场面话,却见赫连翊自顾自扭沿着大殿环视了一周,有如搜寻猎物一般,视线从列坐两侧的朝臣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座席右前方的大将军傅节畔。
三日后便是岁首。
坐在傅节后方的顾玦脸色铁青,也不上的天子还没开口,径自站起,朝赫连翊拱手:“单于容禀,大将军素来任诞,此话乃是酒后顽笑,当不得真。军师柳摇乃是一介僚佐,并非朝中之臣,依本朝礼制,非诏不得入朝参见。单于与其若有私谊,元会过后自行登门拜访便是了。”
数月前南匈因襄助朝廷围剿鲜卑有功,事后得了不少赏赐。此次南单于亲自赍礼朝觐,亦有投桃报李、与天朝冰释前嫌之意。
傅节抿不语,深深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思绪翻涌。
他深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双眸与傅节对视,目光凛然如电:“我绝不会让前朝的憾事在主公上重演。”
傅节的脸色霎时又暗了几分。
是自己多心了呢……
殿外的匈使臣闻声上前,手中捧着一只五尺来长的漆盒,外描丹凤求凰,盒盖上施以鎏金,外观厚重华丽,想必内中之物也绝非凡品。
忽闻“啪”的一声脆响,傅节手中的琉璃夜光酒盏碎成了残片,几案上酒纵横,一片狼藉。
礼官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渐次传入殿内。
风水轮转,此后数十年间,从前曾饱受匈欺压凌辱的辽东鲜卑慕容日渐崛起,兵锋直指匈人所占据的沃草原,铁蹄过,各望风披靡。南匈首领赫连氏自度不可与其争锋,遂决定向中原称臣纳贡,受封日逐单于。
外使入朝觐见,还未向天子问候贺,却先关心起了一介小小军府幕僚的去向,这场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众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皆瞠目结地愣在当场。
赫连翊大摇大摆地走到大殿中央,朝着御座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稽首大礼,随行使者紧跟在他的后,奉上礼册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