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恭玄又露出了他那独特的微笑:“这岂非是个很甜蜜的话题。我想你不必这么藏着掖着,分享快乐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风逍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毕恭玄也没再说话。
车外马蹄奔雷声。
“当然,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说。这是你的自由,我并不想干涉你。”
毕恭玄转身,向车厢外走去。
“只不过你最好现在就尽可能地享受当下这仅有的自由,因为很快,”他回头,微笑看着风逍舞:“很快,你们就不再有一丝自由了。”
毕恭玄已走。
风逍舞看了看窗外。窗外远山黄叶飘零。
败草衰衰。车毂扬起黄尘,飞散而逝。
正午。
虽是正午,日光却并不十分强烈。
是不是因秋已阑珊,将入严冬?
车马人已奔波了一日。长江已在望。
荒芜的荻岸,荒凉的渡口。
渡口上只有一家小饭铺,一家仓库,四户人家。
渡口上的人也久已习惯这种荒凉萧条的生活。偶尔有寥寥几人停下歇脚,吃点小菜,然后自己再摇着小船把他们载过去,就已是他们波澜不惊的生活里唯一的新鲜。
毕竟这只是个很旧很旧的小渡口,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来。
然而却在今日正午时分,渡口的每个人都看到了八骑扈从随着两辆高大的马车从远处奔驰而来,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随着毕恭玄的人原本共六十三骑,然而毕恭玄只让八骑跟着他,另五十五骑带着两辆一模一样的空马车去往别的渡口。
风逍舞不得不承认毕恭玄的小心谨慎。渡江过程并不适合作战,以另外五十五骑吸引他人的注意,自己再带着人从这偏僻的渡口渡江。就算有苍穹帮的仇家想来破坏他们,也会去找另一边的麻烦,而想不到真货都在此处。
马车停下。毕恭玄从另一辆车厢走来,拍开风逍舞腿上穴道。
一吃完饭,毕恭玄又会点上他的穴道。自他被擒以来,除了吃饭时风逍舞能自己走到饭桌旁,其余时间都只能像块木头一样呆着,连吃饭都需要司马嫣来喂他。
司马嫣搀扶着风逍舞,缓缓走下马车。
封住了几个时辰的穴道,刚解开时自然会感觉酸麻。若没有司马嫣搀着,他连抬起脚都会显得困难。
秋日的津风吹过,吹散了司马嫣鬓角的云丝,也吹散了江边绒雪般的荻穗,飞入江空。
司马嫣望着江岸上白荻翩翩而落,没入漫流江水,心里竟忽然起了种很奇怪的感触。
她竟似感到了一股怅惘的寥廓。她也曾感惆怅,在苦盼而不见他的夜里总会涌起那股怅然。然而这种此前只在书上读到的,感受至天地所赋的苍茫寥廓的怅然,却是她第一次触及身心。
她也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有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仿佛是大人才会感受到的愁绪?
是不是因为这些天她也有点长大了呢?
毕恭玄已走入饭铺。
饭铺里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瘦老头坐在里面。这老头瘦得就像根干枯的木柴,怔怔看着屋顶上破旧的横梁。
他呆滞无神的眼珠子却一动不动。谁也不知他在看什么,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也许他什么也没看,也什么都没想——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独自生活在这荒凉的渡口,他对生活还会有什么新的展望?
他又还会再看什么,再想什么?
看到毕恭玄他们走进来,他昏花的老眼才放出一丝光彩,踉跄从竹椅上站起,陪着笑迎上去。
当他站起来时,才发现他的身材居然还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