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求饶
卢氏本宗因涉入军粮案被抄家,全江东均为之震dang,光是卢氏最重要的三府,温斐然抄家抄了七天七夜都还没完。准备被运押至淮京的就有四百余人,姬妾下人就地发卖折算银钱,其中qi物多到甚至得另开运船才得以载回京城。
紧接着江东hu房里存放税粮黄册的架阁库突然失火,当地乡绅议论纷纷。人人都说,那火就代表卢家人心里有鬼,开始灭证了。
数日后元氏与温氏分别递上奏状,言名近三十年来卢氏是如何鱼肉乡里,贪税舞弊,顺dao送上自家所持帐本以供修复帐册。一直到此时,hu房官员才开始心知肚明,架阁库的火是谁放的。
但在这个时候,hu房各官早已改投温、元二家,也没人在意卢氏贪的是否真有那么多。
毕竟卢氏倒了,其他两家还在,换个人交代罢了。
而卢氏一倒,南方民乱竟也慢慢被平息,相较上个月,昌州诸县sao动竟狠狠少了一半,被派来平乱的虎翼军不再疲于奔命。
短短一个月,在勤政殿中埋首奏章的皇帝神色放松不少,连带伺候茶水的内侍gong女走起路来也心安许多,过去半点风chui草动就发颤的mao病也慢慢减轻。
虽说龙案上的奏章照样堆积如山,可徐时晔的硃批下得是愈发行云liu水。
就在批示完hubu温斐然的奏章之后,皇帝顿了一下,抬tou向季殷吩咐:“去将崔奕枢的税策拿来。”
“是。”
这几日,皇帝想起那dao税策的次数越来越多,赞赏归赞赏,却也知dao自己不能用。
不光是里tou商税改制将大大激怒太极行会,就连重新丈地、清算hu籍、冲抵折算的办法也全都暂时不能行,因为姜安国还坐在左相之位上,也还得用他清除异己。
税策中很大一bu分着重于重录地籍,立意在讨回公正。可是若zuo的人不对,一旦录数定案,被刻意错录承担重税的黔首百姓再也无法chuan息,且再无法按惯例到县府求通rong,将会被剥削至成为山匪乱民为止。
看见税策最末崔奕枢与杜聿二人的署名,又想到一个多月前福宁殿内的崔凝,皇帝心上顿生烦躁,啪的一声将税策阖上。
皇帝rou着额侧,那xuedao正突突地tiao。
只见勤政殿中皇帝已经心烦意乱,可外tou廊下却骤起动静,使他不悦抬tou。季殷看懂皇帝的意思,连忙奔到殿门要罚惹出动静之人。
可季殷才走到殿门口,看见外tou的景色,开门的手一颤,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皇帝自然留意到他一瞬间的僵直,蹙眉又问了一声,“季殷?”
季殷先是吞了吞口水,当他转shen时,眼中的惶恐显而易见。
“陛下,卢氏出了仁明殿,在外tou。”
御笔掉落在地,墨水pen染到黑舄上,溶于一片乌黑中。
***
打从四个月前英宗丧仪过后,卢氏再没有踏出仁明殿一步。
皇帝的禁令只是外人不得擅入,却从未限制过卢氏进出。
即便是那日打死仁明殿举gong上下当差之人,数十条人命,她也未曾出gong求皇帝开恩。
可卢氏此刻,shen着白衣赤脚,tou上仅有一钗锁住长发,在这连gong女都shen着锦绣的皇gong中,显得格外单薄。不少老gong人见了,纷纷想起四年前凯旋宴上的易皇后。
她一路自仁明殿走来,路上gong人纷纷吓得退避三舍,深怕若与她有任何牵连,下场会如同她殿中人那般。
卢辛夷脂粉未施的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清瘦一圈,可却步履稳重,与她shen穿皇后翟衣时行姿无二。
这座皇gong她走过无数回,shen份从知时宴的远客,到晋王妃,到皇后,直到现在的皇嫂。
十几年来,她伏拜过世宗,仰望过易皇后,从自己丈夫手上接过册宝凤印,可她并不觉得此刻落魄。
她只觉得,自己在这深gong中,待得太久太久了。
卢氏一路步行至勤政殿前,没有半个侍卫gong人敢上前驱赶她,因为皇帝说过,她若想出仁明殿,不许拦她,所以那dao纤细的shen影来时畅行无阻。
在锦绣辉煌的gongdao上,她就像是一缕被chui入河面的柳絮,被迫让水liu带走。既不属于这里,却也离不开这里,只能缓缓沉没,直至不留痕迹。
勤政殿紧闭的大门矗立在她眼前,那是她曾经畅行无阻,如今再也无法攀过去的巨山。
她知dao徐时晔就在里tou,看着自己。
夏日薰风袭来,她脱下唯一的发簪,长发如瀑布般在风中洒落。素衣披发,这是最折辱一名尊贵女子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