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纱布、酒都被这场意外消耗殆尽，这也是她第一次合活人的伤口。是的，活人。尽仍在昏迷，尽呼细不可闻，但张嘉超，还是活下来了。

        乔兰安静地坐在嘉超的旁边，五年来第一次，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她此刻昏迷不醒，面上惯有的倔强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深深的绝望。乔兰的心一阵钝痛，愧疚感遍布全，泪水滴在床单上，与血水为一。自己太过心大意，简直愚不可及。

        梦里，她和乔兰躺在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上，月光铺在乔兰的脸上，而她躺在乔兰的怀里，钻进她的臂膀，喝着酒酿哼着小调。

        张嘉超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张嘉超，你又喜欢我什么呢？”

        四

        水漫过了脖子，慢慢盖过面颊，每过一分钟就高涨几分，而她心甘情愿地入底，一动不动，感受着自己被渐渐淹没。十八岁的张嘉超终于放过了她，或者说二十八岁的张嘉超终于放过了自己。人们都说死前会走观花地浏览一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她很庆幸那条泥泞的石板路和男人汗臭的影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了五年前，披着白大褂的影站在落地窗前，日光将轮廓勾勒得淡雅疏阔，那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法医，乔兰。”

        什么都行。

        张嘉超望着星星，又看向乔兰，她不说话了。乔兰也望向夜空，最终选了一首英文歌，歌词飘在风里又钻进耳廓，一切都模棱两可：

        多年来，张嘉超已经服用了过量的神类药物，哪怕现在她躺在床上，意识模糊，手指仍不可避免的微微震颤着。乔兰略一迟疑，还是拉过她的左手握在自己怀里。张嘉超的手指细长，由于长时间地佩乙腈手套而苍白无光，手掌上不可避免地遍布着实验和仪留下的伤疤和老茧。

        在极大的神压力和长时间的睡眠障碍下，手指的震颤往往会更加剧烈且不可控，而对物证鉴定的技术人员而言，双手就是她们与黑暗斗争的武。张嘉超，她又是怎样用这双终日痉挛的双手，呈现出完美的鉴证数据的呢？微量的物证，连提取都是难事，更何况零点几毫克的药品称量，除开系统误差和随机误差，她又是如何克服人为因素的呢？

        乔兰无奈，问她想听什么歌。

        她肆无忌惮地在梦里耍着赖，蹭在乔兰的上不肯离开。乔兰的声音时而远离时而清晰，而她仗着自己喝了酒全，哼哼地说要听乔兰唱歌。

        张嘉超欠下的答案，远远不止这些。

        乔兰最终还是站在了老式居民楼的下面，感谢许涟，在最后一刻拉走了安萍。她想跟嘉超单独谈谈，如果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呢？

        三

        乔兰不记得自己怎么从一池血水中捞出不省人事的张嘉超的，也不记得她怎么扛着张嘉超从六楼下来、拦下出租车、又一路把她抱回自己家的。她只知，自己是唯一能救她的人了。如果将她带到医院或是局里，她甚至无法解释这样的情况，也许同事会将她们分开，也许嘉超会被铐在审讯室的床上――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力承担。

        Just      close      your      eyes

        人的大脑会选择地将一些记忆藏起来，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此时此刻，乔兰万分感谢这个机制，她将所有相关的记忆推向脑后束之高阁，试图将它们压扁、碾碎，这样她就不用回放那一幕幕濒死的场景了。

        所幸那该死的药物终于起效了，她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切开她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疼痛的感觉没有传到神经中枢（2），于是她一刀刀地加深了切口，一层薄肉和一池血水，会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东西。

        而张嘉超，她总是太过安静，以至于没人意识到她正在承受痛苦。

        “乔兰，不要怪我。”

        于是乔兰哼起儿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这下轮到张嘉超不乐意了，她坐起来说她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给她唱儿歌。

出鲜血淋漓、千疮百孔的内心。

        乔兰深一口气，继续为嘉超放松她的肌肉。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乔兰才能放心地靠近她、摸她、抚摸她而不引起任何过激反应。乔兰轻轻地按摩着她的手，用各种不同的力帮助她的手掌放松下来。当她的手掌完全张开后，乔兰又开始弯曲、搓、按摩，又移动到的另一侧，直到二人手上的颤抖频率出气的一致了起来。乔兰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歪过端详着那张不省人事的脸：

        麻绳专挑细断，命运从不偏袒苦命人。许多年后乔兰对所里新来的实习法医如是说。

        The

        乔兰又问，那你想听什么呢。